不知从何时起,我已没有纯粹的旅行,那种为了旅行的旅行。我只有趁着展览的由头,短暂地逃离。展览仿佛是我的作案现场,一开幕,拍两张照片,我就急切地离开。既然都到了异国异地,逃离开北京的霾、北京的忙,再让我逃远一点吧。
多数时候就是我自己,一个人,像幽灵一样游荡,住家庭式旅馆,到菜场菜,做饭,能吃到一些叫不出名字的蔬菜,盯着天花板上的壁画入睡,装在欧洲生活一下。
尝一下国外的馆子,不过研究菜单是个难题。然后端到我面前的都会吓一跳。
然后呢? 当然是去任何有艺术的地方,不是在博物馆,就是在去博物馆的路上,一家又一家,如同去看久违的“外国亲戚们”。
维也纳莫扎特墓前我喜爱的是意大利托斯卡纳地区,翡冷翠、阿西西、圣几米亚诺。。。在这里不会担心迷路,即便迷路也是好风景好古迹。
这里的艺术不仅仅只在博物馆里,而是在它们本来就在的地方。。。走进任何一间朴素的中世纪建筑,都会看得我下巴掉下来。全是我挚爱的文艺复兴湿壁画啊。记得一次,在帕多瓦,为了找乔多的壁画,误入另一间教堂,吓一跳,脚手架边,就是正在清洗的曼坦纳的巨幅壁画。
博物馆正在修复文艺复兴木雕翡冷翠,朝拜安吉利柯(Fra Angelico)、马萨乔和各佐里、乌切罗是必须的。当我站在他们的画前,近到甚至可以用鼻子去闻,真是件的事情。
博物馆的绘画,我总是连同镜框一起拍下。我们一旦举起相机,地平线、几何形、构图的问题都来了。马萨乔的壁画在佛罗伦萨卡尔米内教堂的布兰卡奇礼拜堂。我总会早早地来到这个不起眼的教堂,等待开门,排队票。因为每次进入有人数限制,不过,这里可以随便举起相机——拍照。。。那些老人和青年的脸我不知道拍了多少遍。
21岁,马萨乔因画得名,27岁被刺死,据说是因为画得太好,招惹嫉恨。十五世纪初期的佛罗伦萨画家济济,竞争非常激烈啊。
卡尔米内教堂花园
马萨乔绘制的壁画圣修道院的45间禅房,每一间都有一幅安吉里科绘制的壁画,除了稀稀落落沉默不语地游客,这里原原本本保留了十五世纪的样子,当年安吉里科画画的场景出现在我眼前。这位画痴+虔诚的教徒,总是一面祈祷,一面作画,谦逊而清高。罗马主教请他做翡冷翠地区的主教,被其拒绝。他说:“我只会画画,不会管理僧侣”,请让我安静地画画吧,这就是我看到他作品时的感觉。
圣吉米亚诺教堂,各佐理画的壁画
偷拍佛罗伦萨美第奇宫小祷告室里的各佐理(Gozzoli)在这个10平米左右的房间待了大半天,和管理员混熟了。他告诉我,画家把自己也画在其中(左边那堆戴红帽子的人里竖起4个手指的就是)因为他揽到这个壁画的活儿,赚了400金币,这在当时是笔巨款。遗憾的是,圣修道院不能拍照。我在45个房间里转啊转啊,像一只饿极觅食的狗,不,更像是即将作案的小偷。我已悄悄打开相机,按下“关闭闪灯”,趁管理员不备,伺机偷拍。。。。天啊!好感激数码相机的发明!(偷拍累了,坐在地板上看照片)
但是,拍照,是我不喜欢的事情,我的照片,总是躺在卡里很久,几年都不会倒出来。对我来说,无聊的照片就是旅行时拍的风光。人一旦拿起相机,似乎就只会用相机看风景了,而不是眼睛。你以为拍了风景,其实是错过了真正的风景吧。
我还保留了小时候的习惯,带一只铅笔一个小本子上路,走累了,坐下来,画一张。旅行,有了画画这件事,时间仿佛被拉长了。
圣修道院花园
圣吉米亚诺老城谁知道我画这些有什么意义。我从未把旅行中的画作当回事,从未用它们再来创作什么。一边走一边画,一本本攒下来,就是这样。画画就是我看风景的方式。。能有想画的冲动,能遇到可以入画的风景,一张张集成一小本的旅行就是圆满的旅行吧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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